43.25万美元 (约300万人民币),成交。
我叫Edmond de Belamy,是这个星球上第一幅参加艺术品拍卖的AI画作。
从今天起,我就有新主人了,虽然还不知道ta的名字。
1968年,毕加索说,计算机是没用的。
2018年,我身为AI的作品,也能和人类画作共处一室一同参加活动,又是压轴出场。
这场佳士得拍卖会为期三天,里面有20多幅毕加索的画,没有一幅比我拍出的价格高。
比如,这一幅毕加索的版画,落锤时只有10万美元。
不止毕加索,全场三百多件拍品,也只有一幅比我的成绩更好。
大概,我已经是艺术品了。这种感觉从未如此真实。
只是,我的身世似乎出了一些问题,还引发了艺术圈的不适。
我一直以为的身世
作为一幅刚刚拍卖成功、并有些膨胀的AI画作,请允许我详细介绍一下自己:
我出生在法国,一个叫做Obvious的艺术团体里。
当然,它不是单纯的艺术家团体,里面除了艺术家,还有AI研究人员。
这些人类,不自己作画,而让GAN (生成对抗网络) 来画画。
GAN是一种自攻自受双重人格的AI,身体里藏着一个“画师”,一个“鉴赏家”。
只要用大量人类画作来投喂AI,“画师”会学着生成自己的画,“鉴赏家”就负责鉴定,哪些画是人类所作,哪些是“画师”生成的。
“画师”努力骗过“鉴赏家”,“鉴赏家”尽量揭穿“画师”。一来二去,两种人格都越来越强大,GAN的画作便越来越逼真。
落款,是GAN的价值函数,这很AI,也很艺术
我就是GAN的肖像作品。图像生成之后,印在帆布上,又镶在镀金的木质画框里。
不过,我并不是Obvious团队唯一的画作。
看我的名字“Edmond de Belamy”,可能也想象得到:我背后有个庞大的家族,姓贝拉米 (de Belamy) 。
贝拉米,来自法文的“Bel Ami”,好朋友的意思,是为感激Goodfellow发明了GAN,把他的姓“翻译”成了法语。
我只是家里的一个小辈,今年才出生。
11人家族
有人说,我的五官好模糊,像没画完一样。也有人说,我的构图有问题,整个人飘在画布的左上角。
不过就算这样,我还是没有辜负家族的期待,成了世界上第一幅走进艺术品拍卖会场的画作。诚惶诚恐。
拍卖,是命运的拐点
要去佳士得的消息,我8月底就知道了。
我参加的是多版艺术品 (Prints and Multiples) 的拍卖场次,地点是纽约的洛克菲勒中心,从当地时间10月23日持续到25日。一共363件拍品,我是最后一个出场。
所谓“多版”,有时指画作并非一次创作完成,作者在过程中产出了许多长相相似的画,是谓“Multiples”。
Buste de femme d’après Cranach le Jeune
比如,这幅毕加索作品,和我拍出了同样高的价格。
如果放在摄影、雕塑之类的艺术品身上,“多版”通常指作者本人、或作者联合某些艺术工作室,对自己的作品进行复刻,是谓“Prints”。
比如,安迪·沃霍尔的一张玛丽莲·梦露 (Marilyn: One Plate, 1967) ,也是这场拍卖会上有名的选手,16万美元落锤,总价20万美元。
熟悉的面孔还很多。上场之前,我真的有些紧张。
一只手速很快的拍卖师
我的起拍价定在5,500美元,估值7,000-10,000美元。历经55次出价,终以35万美元落锤,新主人是一位匿名电话买家。
加上佣金和其他费用,我的身价一共是432,500美元 (约合300万人民币) ,是估值上限的40多倍,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。
这般美好的结局,可能不止是写给我的,应该也会写进历史,是艺术史。
1766年,佳士得在英国诞生,那是乔治三世统治初期,也是工业革命刚刚开始的时候。
2018年,走过两个多世纪的佳士得,成了第一间接受AI画作的艺术品拍卖行。
虽然,AI生成的图像究竟算不算艺术,这个问题一直没有定论,252岁的佳士得还是给了世界一个很年轻的回答。
身世有了争议
自己的画作有朝一日能入佳士得的法眼,可能是很多人类画家的期待。
但就算佳士得在艺术界的分量再重,把像我这样的AI画作看成艺术品的做法,依然有许多艺术家和鉴赏家不能认同。
第一个理由,是认为GAN是学过千千万万人类的画,然后拼凑出自己的画。它跳不出框框,看的是肖像,画不出自然风景。像贝拉米家族诞生的过程,称不上原创,也就算不得艺术。
针对这个想法,我的主人据理力争:就算人类学画画,也要看过别人的作品。人类创作,也要借鉴前人的灵感。
Obvious团队:创造力不只人类有
何况,GAN是会学习的,看过千万幅画之后,并非机械地拼凑,而是摸索人类作画的方法,用于创作。主人们觉得,只要生成的是谁都没见过的画,自然是原创。创造力不是人类独有的。
我,这幅刚刚落锤的AI画作,在诞生之初,大概也是谁都没见过的。
至于,艺术是否一定要原创,可参见同一场拍卖会上,安迪·沃霍尔的另外一件作品:
这幅米老鼠,拍出了超过32万美元的总价。
第二个理由,是人类的情绪,艺术要有情绪。画家Robert Prestigiacomo说,如果没有毕加索的愤怒,就不会有格尔尼卡。而AI没有情绪,所以没办法让人类感受到艺术作品背后的态度,不论是喜悦还是愤怒。
关于这一点,AI作曲家AIVA写的交响乐,被许多科技大厂用作发布会开场曲,包括英伟达。由此可不可以认为,AI的作品也能调动起人类的情绪,让观众更加兴奋地迎接后面的活动?
第三,我等AI画作的版权归属问题,也是争论的一个焦点。
这还关系到,我整个贝拉米家族的根源,到底是不是Obvious团队。
有传闻说,家族的诞生,是依靠一位美国少年开发的算法,而他并不属于这个社团。
少年叫做Robbie Barrat,19岁,刚刚高中毕业,但训练GAN的经验已经很丰富了。
切颗脑 (左) 与半兽人 (右)
Robbie日常向自家AI投喂一些果体人像画作,培育起一只污污的GAN。
为了造福人类,少年把算法开源了,就在这里:
https://github.com/robbiebarrat/art-DCGAN/issues/3
讨论区,赫然可见Obvious团队成员,向少年请教能否改动这个算法。
如果,我贝拉米家族是大量借用Robbie算法而生,是不是应该用更加显著的方式,标明Robbie对画作的贡献?
可是团队一直不急于澄清这件事。直到今天拍卖结束,才表达了对Robbie的感谢,但只是称他为艺术家,并没有提到算法。
Robbie本人发推质疑,Obvious是不是拿着他的神经网络去赚钱。
Obvious表示冤枉,晒出训练过程,表明并没有使用预训练的模型。Obvious还放出了几个月前的聊天记录。
其中,Obvious请求使用Barrat的部分代码,用于艺术创作,也用来为自己的研究寻找资金来源。
Barrat当时也表示,100% Okay。
围观者甚众,观点不一。有人觉得,既是开源算法,任何人都有权利在其基础上深入发展。也有人说,就算是开源算法,也要看授权是否包含商用。当然,“看别人挣了钱才眼红”也是一种看法。
我的出身引发了争议,也引起了艺术社区不小的担心。
弗朗西斯·培根:Study of Red Rope
在赝品泛滥的艺术品市场,人类们更加不希望“局外人”,就是那些用AI生成画作的研究人员,搅混了水。
未来,如果像我这样的AI画作被广泛地认定为艺术,版权问题可能就更加复杂。比如,用开源代码自己生成的画,该怎样界定版权归属?
那时,艺术家们要维护自己的权益,也许会更困难。
挡不住的“AI艺术”
关于AI进行的“艺术”创作,人类艺术界的确充斥着纷杂的声音。
但这些,都不能减损人工智能领域的开发者,想要无限靠近艺术的热忱。
而且,GAN也不是唯一的工具。
2014年,谷歌开发了DeepDream,用卷积神经网络 (CNN) 找到图像的一些特征,用可视化的方法来放大这些特征,就生成了梦境一般的图景。
这些梦境,画风大多非常诡异,AI便也因此声名远播,吸粉无数。
2016年,谷歌在旧金山举行了一场慈善拍卖,29幅AI作品一共筹得97,605美元,其中最贵的一幅拍出了8,000美元。
只不过,当时的名义并非“艺术品拍卖”,也就没有引起艺术圈的大范围排斥。
除此之外,还有与GAN相映成趣的CAN。它不是常见的生成对抗网络,是创造性对抗网络。
差一个字母,差在GAN是要让AI画作靠近人类的作品,区分不出来就是最好;而CAN追求的是不同,作品要和数据集里的东西有天壤之别才好。
以下这些就是CAN的造诣了。
罗格斯大学的研究人员,是真的想帮AI摆脱模仿的枷锁,放飞自我。
拥有创造力,可能是走向艺术的一大步。
那么,你觉得我算艺术品么?
以及,如果你有300万,是买我,还是毕加索的那幅画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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